每到年关岁末，《燕梳夜谭》照例要对保险行业的发展进行回眸和展望，前年的题目是“沧海凭阑”，去年是“严寒料峭望春风”，今年的关键词是“涅槃”和“重生”。

　　今日保首席经济学家，北京大学中国保险与社会保障研究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 朱俊生

　　在去年的跨年特别策划“严寒料峭望春风”里，我们认为2024年行业的宏观背景和市场环境相对比较严峻，两位嘉宾通过市场的主要事件和现象对趋势进行判断，强调趋势比状态更重要，行业需要顺应趋势、加快转型、提高韧性，以迎接曙光。

　　回顾2024年，展望2025年保险市场，两位嘉宾将从现象看趋势，进而为我们解析内在的逻辑和规律。

　　林瑶珉：首先请朱老师根据2024年保险市场发展情况，结合去年年初您对行业的判断，评价2024年保险市场的总体表现。

　　朱俊生：2024年寿险市场的表现总体超之前的普遍预期。业内特别关注两点，一是监管调低预定利率来降低利差损风险，“报行合一”在银保渠道深化，进而向经代渠道延伸，以降低整个行业的费差损风险。二是新“国十条”出台，明确了未来5-10年监管和行业的政策导向。

　　去年市场继续存在结构性机会。原因在于，尽管经济有压力，人们的收入预期下降，但金融市场近几年收益率下行，风险在释放，且处于降息周期，保险作为储蓄的替代品，存在发展空间。截至2024年11月，人身险保费收入40481.31亿元，同比增加 14.03%。其中寿险保费收入30388.15亿元，同比增加16.40%；健康险保费9219.79亿元，同比增长8.49%；意外险保费873.37亿元，同比下降2.32%。

　　去年新业务价值增长较快。之前新业务价值成长主要取决于新单保费和新业务价值率的双向提升，去年非常不同的表现是价值率大幅提升，拉动了主要保险公司，特别是上市险企新业务价值的成长。比如，7家上市险企1H24 新业务价值率均值升至 19.6%，较年初均值 13.4%高 6.2 个百分点。原因就是预定利率下调，“报行合一”降低了费用率，也包括对分红险分红水平、万能险结算利率的限制。

　　投资端的收益在去年股票市场9月24日回暖之后反弹显著，第一季度年化财务收益率为2.24%，第二季度2.87%，第三季度3.12%。总投资收益率第一季度7.36%，第二季度6.91%，第三季度7.16%。去年保险股的估值发生了明显的修复，至12月6日，保险板块累计上涨41.6% ，涨幅最大行情在9.24-10.8期间。保险指数较沪深300指数形成超额收益 25.77个百分点。

　　林瑶珉：除了寿险之外，我要用“非寿险”这样一个概念来请教东辉总，请东辉总做一个整体的评价。

　　陈东辉：我非常赞同朱老师的分析。去年寿险业绩很亮眼，其中的一个因素投资，对产险也有很好的贡献。但如果从负债端保费的增长来看，非寿险全年增速可能在6%左右，没有达到我当时特别乐观的预期。原因主要是政府业务上半年没有取得前几年那样的增长，比如大病业务、农险和一些政府提供补贴的责任险业务，增长非常缓慢。

　　如果上下半年分开来看，非寿险上半年增速约4%，下半年约8%，虽然整体不及预期，但走势喜人。下半年的走强，一方面是经济刺激带来的影响，包括新能源车补贴政策使得新车销售恢复性增长，另一方面是短期健康险在三四季度，特别是四季度的恢复性增长。

　　非寿险领域另一个现象是，很难再用简单的一句话讲清楚这盘很复杂的棋，不同的场景、险种、区域、不同区段的公司，其走的周期、体现出来的特点都不一样，复杂度增加了。

　　比如，新能源车非常不同，2024年和2025年也是健康险发展重要的分水岭，上一个周期结束，新周期开启，体现出独特的规律。传统的商业车险本身存在的问题在2024年也暴露得更彻底。公司也一样，头部公司非常亮眼，ROE可能都是两位数，甚至超过15%，但中小公司整体还是很困难，其中已出现了一些“小而美”，找到了差异化竞争规律的中小公司，业绩也非常亮眼。这种分化越来越严重。

　　林瑶珉：我的感觉是2024年从数据上虽然好像是风平浪静，但背后也是波涛汹涌。比如说，根据金融监管总局披露的截至2024年11月30日的数据，寿险保费虽然是增长的，但增长的动能是什么？险种结构是怎样的？负债成本如何？再比如人身险公司的总体赔付金额，是10646亿，同比增长37.4%，赔付增长这么多，意味着什么？再比如，产险公司保费同比增长5.8%，但赔付金额却同比增长37.5%，等等。请两位进一步分析一下数据背后的逻辑。

　　陈东辉：我把去年非寿险，特别是产险的发展梳理出几个亮点和问题，其中就呼应了这种保费和赔付金额的差异。

　　第一，车险综改基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增长比较平稳，2024年是过去几年车险综合成本率最低的一年，各家公司在车险方面的压力骤然减轻，也给了监管部门更强的信心来推进下一阶段的改革。

　　第二，过去两三年短期健康险遭遇增长瓶颈，增速很慢，但2024下半年又恢复了增长，全年增速约15%，11月当月增速达到40%。这也从侧面呼应了环境的变化，比如医保对商保更加重视，各方面准备好后，商业健康险可能会开启第二增长曲线。

　　第三，服务型的产品展现出强劲的创新动力和增长潜力，比如服务型的家财险、宠物保险、车生态的产品等。

　　第四，可能会涌现一些新的场景，这也是非寿险永远都很有意思的主题。一些新的场景和生态出现，进而提供新的业务机会，比如绿色低碳、科技等。

　　第一，政府业务非常乏力，这可能是未来几年都会面临的问题。保险业以前非常依赖政府提供补贴，但现在政府强制的一些业务增速下降，甚至未来增长都面临挑战，行业需要适应这种变化。

　　第二，对于传统的商业非车险，比如责任险、企财险、工程险等，行业仍找不到方向，虽然投入很多，但效果不好。

　　第四，国际市场费率的压力没有传导到国内直保的前端，保费增长了5.8%，但承担的风险增长远不止5.8%，这给未来承保业绩负债端带来了新的压力。这也是现在责任险的效益明显下滑的原因——风险增加了，但保费没增加，矛盾非常突出。

　　林瑶珉：我非常关注一个问题，即利率下行和“报行合一”等监管政策，在引导着人身险业回归本来的经营规律。那么，在此过程中，保险公司自身在经营中是否有主动的内在驱动，从而赢得了2024年相对比较理想的经营结果？

　　朱俊生：我接下来想分享的两个问题就是预定利率调整和“报行合一”引领的行业变革。数据背后体现的是大环境的变化。

　　第一，由于近些年利率下行，资金运用的收益率明显下降，比如2023年保险资金的平均收益率是2.24%，同比下降1.52%，是过去十年最低的。

　　2023年，普通型人身险产品的预定利率上限从3.5%下调至3%，分红险从3%降至2.5%，万能险最低保证利率的上限从3%降至2%，2024年又多次下调预定利率。去年有两次炒停售，9月1日之前炒普通寿险停售，之后后炒分红险停售。从客户角度来看，由于保证收益降低，保险的吸引力下降，但在市场上，因为炒停售带来了业务高峰。基于长期利率下行以及投资压力，保险公司正在逐步减少对增额寿为代表的刚兑属性产品的依赖，更多去发展分红险。

　　第二九游会直营，，去年寿险市场发生巨大的政策变化。2023年8月，“报行合一”在银保渠道落地，2024年1月起，监管要求银保渠道扎实落实“报行合一”，列明附加费用率的期限和结构，给市场带来很大的影响。2024年前三季度银保渠道新单期交保费仍处在下行通道，同比降幅为15%。12月期交保费149亿，同比增长49%，连续3个月正增长，四季度同比增长36%。受报行合一的影响，2024年银保期交3587亿，同比下降13%。

　　此外，渠道端佣金费率较之前平均水平下降了30%左右，促使银保价值率大幅提升，越来越多保险公司，特别是大型险企加大了对银保市场的拓展力度。

　　2024年初，经代渠道也开始执行“报行合一”，经代渠道主要依赖费差，所以受到的影响非常大，2024年前三季度，寿险经代市场的标保规模同比下降了30%，阵痛非常强烈。“报行合一”同时也倒逼险企渠道端降本增效，摒弃以费用换规模的粗放式经营路径，继而在客户服务质量、产品创新开发上做加法。

　　“报行合一”使得经代市场格局重塑，市场集中度提高，头部中介机构做强做优。同时，鼓励优秀保司参与中介市场。原来在中介市场费用特别高时，优秀的公司考虑到费差损，不愿增加资源投入，“报行合一”后，中介业务价值提升，更多优秀的公司愿意增加资源投入，保司和中介之间有更多的合作来经营客户。

　　专业中介自身也在纷纷自救，很多公司都调整了架构和基本法，削减成本。头部中介也在想办法开源，比如增加咨询服务、开拓海外市场、上市等。

　　林瑶珉：朱老师谈到了报行合一，东辉总谈到了车险综改，两者有相似之处，行业可能要痛定思痛。第一，当时综改也给产险带来了强烈的阵痛，从前年起，报行合一从银保渠道扩展到中介渠道，市场上的阻力是很大的，但结果却是正面的。下一步报行合一可能会在个险落地。我相信落地是必须的，因为行业在被动顺应后，最后得到的是好处。

　　林瑶珉：保险行业发展真正的驱动力是什么？我们应该遵循什么样的价值规律，行业才能真正健康、可持续地发展？我们不能老让监管推着走。

　　陈东辉：从前，保险业比较喜欢谈大势，强调跟着大势走，大中小的保司增长都不错，随行就市就可以。后来强调回归本源，要遵循规律，实际就是强调做好应该做的规定动作。如果不做，就有可能被淘汰，但也不能盲目跟着形势走。未来，保司可能更多是形成自己的特色，这样才能有竞争力，活的更好。

　　在产险市场，商车综改很好地推动了行业进步，但当时大家都抗拒，如果不改就是整个行业一起向前走，大家都很轻松。综改后，保司要找到自己做车险的办法，才能参与综改后的竞争，但恰是这种压力，对车险的精细化经营水平、科技手段的运用以及客户经营理念的引入，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

　　更喜人的是，商车综改放开费率，进一步市场化，并没有造成当时最担心的规模大幅下降、综合成本率大幅上升的问题，行业亏损的局面也没有出现，大家在风浪中学会了游泳。这个规律也表明，要大胆创新、大胆市场化，让市场的力量充分发挥作用，这对于行业的进步是正向推动。

　　另一个规律是，在经济环境相对没那么乐观时，更能体现出非寿险行业的抗周期性。2024年虽然保费增速只有5.8%，但从效益和发展的整体情况来看，产险非常稳健。

　　此外，To B业务的艰难程度也是非寿险行业非常重要的规律，To B端的业务实际上比To C端更难经营，责任险、企财险、工程险等实际上需要非常独特的专业能力，和To C端的业务很不一样。接下来，行业可能要重新审视To B端的专业能力如何建立，如何专业独立经营的战略选择问题。

　　朱俊生：我想结合新“国十条”讲一下如何让寿险的发展更符合其应有的规律。新“国十条”一个非常重要的导向就是强监管，希望市场秩序健康，不能出现劣币驱逐良币。如果有真正的市场退出机制，且这样的机制真正有约束力，很多问题会自动出清。

　　新“国十条”特别关注利差损隐忧和中小险企化险，原因在于过去市场没有遵循规律带来很多短期行为，比如主体经营策略非常激进，没有处理好规模和价值、当期利益和远期风险之间的关系。利差损风险产生就是因为当时销售了高负债成本、低价值率的产品。带来的保费部分投资于三个方向，一是波动非常大的权益类资产，二是流动性差的不动产，三是信用资质比较差的非标资产。当经济形势较好时，这三条路还能走得通。但经济下行、金融市场环境变差，利差损风险就显现出来了。因此，新“国十条”通过扶优限劣差异化监管，引导市场生态环境的优化，未来对高风险有高强度监管、低风险有低强度监管，是很重要的。

　　此外，新“国十条”提到要研究跟风险挂钩的保单兑付机制，很多人解读认为这和《保险法》修改有关系，为打破刚兑提供突破口。目前无论购买保单的保司是否能持续，保险保障基金和监管都会兜底，这是市场的道德风险，不是真正市场主义的做法。未来，保单兑付可能与一家保司的风险状况挂钩，由基金、公司和消费者共同承担经营失败成本，从而实现对股东和管理层的约束，以及对消费者的教育。

　　一是寿险的发展一定和宏观经济周期，特别是利率周期相关。低利率市场环境往往会催生跟资本市场联系更为紧密的新型产品。因此，监管引导浮动收益型保险发展符合低利率环境下保险产品形态的规律。

　　二是寿险的发展往往和其社会保障体系相关，比如养老保险和多支柱养老保障体系协调，健康险和基本医疗保险衔接。人口老龄化使得寿险越来越关注生存风险的保障，也就是养老和健康。国家会把养老和健康保险和完善社会保障体系联系在一起，通过一些税优政策在需求端引导，从而成为人身险发展的直接推动力。因此，新“国十条”对养老金融、健康保险发展的支持特别重要。

　　三是国际上走出低利率投资不利环境的重要举措是进行全球化资产配置。新“国十条”提到了探索海外资产配置，非常必要。

　　符合市场发展规律的发展才是高质量发展。因此，高质量发展要求从过去以费用和保费驱动，应转向资产和负债联动的内涵发展模式，完善公司治理和内控合规体系，加强资产负债联动，强化长周期考核。同时，要有更多实质性的市场退出和市场约束。

　　总体而言，监管在反思国际寿险发展经验的基础上，推动行业降低负债成本，采取了包括下调预定利率、降低万能险结算利率和分红险分红水平、报行合一，降低费用等政策。

　　陈东辉：2024年一些小经营主体已处在问题公司边缘，原因之一就是在为过去没有遵循规律还欠账，甚至还不上欠账，寿险比产险的问题更大。行业要透过2024年表面很好看的寿险数据，看到真正深层次的问题。其实规律仍然在起作用，2024年数据好看背后有很多偶然因素，比如2023年基数较低、炒停售、投资的变化等。去掉偶然因素，我对寿险的未来非常担忧，很多中小寿险公司面临的问题非常严峻。

　　林瑶珉：我完全赞同二位的看法。2024年寿险貌似还不错的数据背后，确实包含着很多担忧。所以我们不能仅看数据，更要看数据背后深层次的逻辑和发展规律。

　　刚才两位都提到了对市场的尊重问题。强调市场规律，监管应该按照市场规律及行业发展规律进行政策上的引导；行业要积极地呼应这样的引导和政策。事实证明，无论是商车综改，还是报行合一，政策是对的，受益的不仅有投保人、被保险人，还包括保司。

　　我想补充的是，保险业600多年发展史说明，保险的发展必须遵循一种价值规律，即在客户利益和保司利益之间取得很好的平衡。如果费用率很高赔付率很低，显然就不是保护消费者的权益。我想说，对消费者权益的保护，不仅是碰到了理赔问题或纠纷再去平息，更要在产品设计、定价环节就体现对消费者权益的尊重。或许在“报行合一”痛定思痛之后，行业要认识到这个问题。

　　另外，刚才两位也都提到了关于寿险与非寿险不同的发展规律，以及行业发展要和国家战略或经济主流趋势同频共振的问题。针对寿险，可能我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能感受到做好资产负债匹配管理的重要性了。对吗?

　　朱俊生：是的。从国际经验来看，资产端的调整相对更被动，取决于市场环境，负债端的调整可以力度更大，通常也更重要。降低负债成本是走出利差损的关键。国际的通行做法包括：

　　一是通过调整准备金评估利率持续降低成本。日本通过引入与国债收益率挂钩的标准评估利率来引导保险公司降低预定利率。美国持续下调法定准备金评估利率，引导寿险公司改善负债成本。德国2011年以来引入额外准备金制度，通过调整评估利率来间接降低负债端成本。

　　二是调整储蓄型产品结构。美国人身险市场大力推广变额年金、投连险等利率敏感型产品，推动由客户自行分担投资风险的独立账户快速发展。欧洲保险公司为应对欧债危机后的低利率环境，推动产品销售从保证收益型产品转向纯风险损失率定价产品以降低负债成本。

　　三是发展保障型产品。日本通过发展健康保险等保障型产品，降低了对储蓄型产品的过度依赖，从而有效防范利差损风险。

　　陈东辉：在非寿险部分，第一，关于非车，国际上普遍的规律是个人业务和团体业务是两门完全不同的生意，团队需要的专业技能不同，成熟的保险市场和大型保险集团会把两部分完全隔离，独资经营。国内目前还没有认识到这点，尤其是商业非车险，可能需要特别专业的机构、人力和专业力量才能做好。我们现有的基础都是经营车险的基础，甚至过去十年，传统非车险的专业能力反而退步了。如果以这样的基础投入非车险，最终可能达不到很好的效果。

　　第二，国内的特点是场景、生态变化的速度快于欧美，非寿险行业适应的速度要加快。比如新能源车产业迭代速度远远快于保险跟进的速度，供给侧很不给力。换电的场景、充电的场景、无人驾驶等新场景会带来哪些新的保险需求？客户需要什么样的保险体验？保险产品和服务如何对接？这些问题虽然监管也在推动，但行业实际进展非常有限。新能源车普及的机遇就这么几年，我非常担忧保险业错过了机遇。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将保险紧密纳入大众生活的机会，呼吁监管和行业在这方面加大创新力度。

　　第三，健康险市场，DRG、DIP改变了行业生态，中高端医疗险的春天来了，可能会从细分赛道变成主战场，开启第二增长曲线。但我们的能力是否已经准备好，制度框架设计能否很快支持转型和增长，还要打一个问号。

　　林瑶珉：行业的发展不能仅仅听天由命、靠天吃饭，也不能仅仅等监管来推动，应更多从行业自身找到发展的驱动力。朱老师对2025年的寿险市场有何判断，对行业有何建言？

　　第一，2025年预定利率可能再次下调。监管提出预定利率跟三个要素挂钩，一是五年期贷款以上报价利率，现在已经下降到3.6%；二是五年期定存基准利率，现在只有1.55%；三是十年期国债到期收益率，最近的浮动大概1.5%-1.7%之间。2025年预定利率可能再次下调，频率可能没2024年高，但大概率会继续下调。

　　第二，2025年的业务增长保持相对谨慎乐观。目前保司在开门红阶段主要卖的是年金险、终身寿、两全险，储蓄险仍是行业增长的核心动力。尽管预定利率调低，但相对于定存和理财等其他金融产品仍有一定的优势。

　　此外，2025年新业务价值率可能继续提升。原因在于，预定利率下调，新单的负债成本下降。且监管对分红和万能的结算利率和分红水平有窗口指导，所以存量的负债成本也在降低。今年大概率会在全渠道推行“报行合一”，个险的费差会有所降低。此外，目前分红险在产品中占比逐步提升，会压低一些刚性的负债成本。

　　第三，主流产品将逐步从普通寿险切换至分红险。目前的主流产品是普通寿险，但监管引导加上保司对利差损的担心，都在大力推分红险，分红险可能重归行业主流。如果未来资本市场有更多支撑，类似美国的变额年金、指数化年金、独立账户也会有所发展，产品形态更加多元。

　　第四，个险规模基本企稳，队伍清虚进入尾声。从代理人体量大的头部险企看，国寿、平安代理人规模人力出现回暖，太保、新华、人保短期仍有队伍结构调整，但规模降幅正在逐步收窄。各家公司普遍从以往粗放的“人海”战术向绩优“人力”的战略转型，绩优人力产能逐步提升，有望带动个险新业务价值在利差和费差改善的背景下继续提高。目前寿险市场客户决策更加理性，需求从被动转向主动，对渠道专业性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个险人力结构性优化也适应了客户对于提升个险专业性的要求。

　　第五，银保将持续贡献规模，价值贡献也会提高。去年银保标保1400亿，个险标保约1900亿，未来银行网点的产能可能和代理人平分秋色。由于银行利差不断收窄，其对提高中收有迫切需求，去年5月监管取消银行网点与保险公司合作的“1+3”数量限制，放开“一对多”后，有望驱动行业摆脱纯佣金的竞争，更加聚焦产品开发和服务质量，产品开发和服务能力更强的险企有望更为受益。

　　第六，个人养老金制度推向全国，为养老保险带来了新契机。代理人帮助客户节税，客户接受度非常高，以此为切入点，能带动商业年金险发展，从而发挥保险业在第三支柱中的主力军作用，这也是目前很多保司看重个人养老金市场的重要原因。

　　第七，医保改革可能会赋能健康险发展。受老龄化等因素的影响，基本医保的压力比以前更大，去年国家医保局高度重视如何支持商保参与多层次医疗保障体系，以及医保平台数据赋能商业健康险发展。国家政策支持下，商业健康险发展空间巨大。降低个人卫生支出比例是商业健康险发展的逻辑之一。

　　另一个逻辑是，DRG改革使得医疗机构没有动力开出高价值药品的处方，这种情况下，商保的定位可能会发生变化，为了提升优质医疗资源的可及性，需要替代医保的商业健康险出现。如何承接被“挤压”至院外的需求、如何承接中高端医疗险的需求，如何把商保的支付和服务功能结合起来，让产品能更切合国家DRG改革的责任条款，提升对优质药品、器械的可及性和可支付性，扩大对创新药的覆盖和保障，是非常重要的。

　　未来健康险的创新路径很多，比如沿着医疗资源的可及性，去做中高端医疗；沿着保障的期限和人群，拓展面向中老年、非标体的保险；沿着医药和医疗发展，拓展特药险；医保基金和商保实现同步结算等，加速产品创新。

　　陈东辉：我建议讨论要把产、寿、健、年金分开来看。其中我对健康、年金和产险都相对比较乐观，对传统寿险还是偏悲观一些：

　　第一，人口老龄化和低利率时代对寿险可能是双刃剑，但对产险是福音。社会风险偏好极大提高，更需要产险和保障，产险的需求进一步得到释放。低利率和老龄化是长期过程，这种趋势会持续很多年。同时，从2025年起，经济回暖和刺激政策这种短期的推动因素，也会推动产险2025年取得比较好的增长，增速可能在1.5倍到2倍之间。

　　第二，2025年产险可能出现一些兼并重组，更多是原始股东退出，新股东进来所形成的股权重组和兼并。产险经营的稳健性已经对一些专业股东形成了投资吸引力，比如小米，他们会替换掉第一批糊里糊涂进来，现在很难受的股东。

　　第三，2025年产险综合成本率和ROE表现非常理想。原因有两个，一是传统燃油车已经非常赚钱，所有高风险的车主，网约车、出租车都转成了电车，剩下的燃油车都是很赚钱的业务。二是新能源车的风险会稳定下来，科技使得其效益不再继续恶化，监管部门也在推动网约车问题解决，这些都会改善经营效益。

　　在非车方面，行业可能会更加关注责任险，特别是雇主责任险，深耕细作，通过风控手段的引入改善经营。

　　第四，新能源车会出现一些新变化。最近监管发文要建立一个平台，解决网约车投保难的问题，这是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这一步如果实现，家庭自用的新能源车的保费就能降下来，很多服务才可以投入。2025年可能会有一些个性化的新能源车险产品推出，比如UBI初步试点、无人驾驶新产品研发等。

　　第五，2025年健康险面临完全不同的生态。原来的制度框架完全围绕医保设计，现在打开了对商保兼容的接口，保险业一定要跟上，不能再各自为阵，要形成合力，借鉴在车险、农险、寿险方面好的做法，抓住机会开启第二增长曲线。

　　林瑶珉：关于对2025年的判断，我比较关注四个方面，一是宏观的经济和金融政策方面，有哪些对行业产生重要影响；二是监管政策还会有哪些政策出台；三是在这样的市场阶段，对保司的经营战略和策略有什么样的建议；四是在市场中有哪些主要的机会和挑战。

　　两位嘉宾的判断基本涵盖了这几条，但我还想拾遗补缺一下。比如，监管出台了《关于强监管防风险促改革推动财险业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关于出清风险、问题机构风险化解部分，后续是否还会有政策出台？

　　同时，寿险方面2025年可能会有什么监管政策出台，对行业有哪些影响？比如，对于存量的利差损风险，目前国内更多是通过保险保障基金兜底，但国外未必如此。监管是否会考虑对存量的利差损负债部分打折？请两位再分享一下看法。

　　陈东辉：相对于寿险，产险的问题出清、问题公司的数量和问题严重的程度，都比较容易处理。虽然文件也提到了防风险、兼并重组，我认为是非专业的股东，要让位给一些专业的股东，或真正认清行业规律，想长期在产险行业创造价值、认真经营的股东。实现了这样的“腾笼换鸟”后，产险面临的问题都比较容易化解。兼并重组从前监管提得很少，这是2025年一个积极的变化。

　　产险比较独特的机会是关于中企出海和产险业务的国际化。2025年除了头部公司，一些有特色的中小公司也会更多关注这方面，将产险的服务延伸到海外，这既是机遇又是挑战。

　　林瑶珉：您刚才讲到“腾笼换鸟”，按照现在保险公司的股权管理规定，内资单一股东股权比例最大不能超过1/3，是否会成为重组的阻碍？政策会不会有所调整？

　　陈东辉：目前的这种规定可能适应的是以前的监管需求，要防止内部人的干涉和控制。从国际规律来看，最好的产险公司的股权架构，要么是一个控股股东，要么没有控股股东。我认为33%这样3家或2家公司来控制一家公司，实际上带来的治理结构问题要远大于对风险防控起到的效果。监管部门也在征求意见研究这个问题，有可能会取得一些突破。

　　朱俊生：新“国十条”后续可能还会出台比较多的配套政策。我对监管与市场主体有如下几点建议。

　　第一，监管优化投资政策，化解利差损风险。成熟市场为防范利差损，一般是配长期国债，让久期缺口变小，或扩大海外投资比重，或增加权益投资和另类投资。2025年在宏观政策变化之下，会继续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这是寿险调整投资的重要机会。可优化权益类投资监管规则。低利率环境下权益类投资很重要，监管可以通过优化会计记账的标准，允许设立私募证券基金，来鼓励投资高股息的分红股；同时要降低权益类投资的风险因子。

　　同时，过去对举牌曾经有很大的争议，但事实上通过长期股权投资来加大权益类的投资，可能是下一阶段权益投资的重要方式，这些都需要监管支持。另外，需要放宽海外投资，目前保险资金中只有1.8%左右投资海外资产，不利于在全球范围内更好地获取投资收益。

　　第二，个险实施“报行合一”。去年8月发布的《关于健全人身保险产品定价机制的通知》明确在保险产品销售执行中应严格执行“报行合一”，明确“加强产品在不同渠道的精细化、科学化管理。各公司在产品备案或审批材料中，应当标明个人代理、互联网代理、银邮代理、经纪代理等销售渠道，同时列示附加费用率(即可用总费用水平)和费用结构”。因此，“报行合一”自然不限于银保和经代，个险也要涉及。只有全渠道实行报行合一，才能带来公平竞争的环境。

　　个险的报行合一和银保、经代不同，其费用支出主要体现在同一个公司对于不同产品不同阶段推动力度的调整。对寿险公司来说，报行合一主要是在费差和代理人队伍收入之间平衡。如果降低直接佣金，会对代理人收入产生较大影响，不利于队伍留存，大公司可能不会采取。险企的重点是管控间接佣金和管理费用，如果加强间接佣金管控，会对当前代理人的金字塔组织架构产生影响，代理人队伍结构可能会优化。对管理费用的管控，则需要科技来降本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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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支持中小险企在发展中化解风险。对于存量保单的利差损风险，中小寿险公司需要在发展中动态去化解。但目前中小寿险公司普遍面临偿付能力压力，并难以补充资本，几乎没有太多发展空间，无法通过新的优质业务来缓释过去的存量风险。

　　因此，有必要优化偿付能力规则，让中小险企获得一些发展空间，支持动态化解风险，比如提高保单未来盈余计入核心资本的比例，逆周期调整750折现率曲线，降低当期利润与长期趋势错配，支持资本补充债、永续债扩大发行规模，减少权益投资的资本占用。

　　同时，建议监管对中小公司实施竞争中立的政策，要为中小公司尝试创新模式与业务提供一些空间，比如互联网保险等新兴渠道以及税优健康险、个人养老金等新兴业务。

　　第四，以产品转型提高资产负债联动能力。除了政策层面，保司的能力建设也非常重要，建立资产和负债联动机制，资产管理考虑负债特点，负债管理以资产为基础，提高协同性，将资负联动机制贯穿于产品设计、投资策略、销售策略、流动性管理的整个业务流程。当下非常重要的切入点是产品转型。长期低利率背景下，分红险可以兼顾客户与公司利益。在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分红险可以更多与养老保险产品结合。因此，分红险发展前景相对乐观，但保司也要提高对分红险红利管理、维持客户合理期望和宏观经济不确定性的管理能力。

　　第五，中小主体探索差异化经营策略。报行合一之下，行业的费用水平趋于一致，中小险企的优势就不明显了。因此，要深化合作，进行分工，在渠道上更多产销分离，并将其作为长期战略。另外，中小寿险公司大都跟随大公司做康养战略，为实现可持续发展，有必要轻资产、重服务，通过社会化模式与康养服务提供商分工与合作，发挥各自专业优势。同时建设高品质服务团队，管控康养产业服务商的服务质量，维护消费者权益。

　　林瑶珉：两位嘉宾的分享，从2024经营数据风平浪静的表象，提示我们行业正进行着一场深刻的变革。表达了他们对状态、趋势乃至规律的深刻认知。这也符合本期节目的题目《行业涅槃，保险重生》，所表达的也是《今日保》和我个人对市场发展主旋律的基本判断。

　　2024年的痛还没有褪去；2025年，痛还会持续。这既是对宏观经济周期的被动顺应，也是行业特别是源自监管顺势、因时的调整。在各种有升有降的数据上，孕育着结构的变化，逻辑的调整；孕育着新的发展趋势，表达着保险的内在规律。

　　中国的保险业正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宏观经济、科技革命、监管政策，赋予行业重塑文明的必要性与可行性。或许有人可以倚岸立黄昏，叹雪月残阳；但我们更应当击水戏中流，笑风起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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